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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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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了,一個月來塗白陽一步也未曾走出寢室。

她病了,真病了。

這副身軀雖然換了靈魂,但自娘胎起就不健朗,那日在書房讓聞東方摔了一記又照顧了他一夜,體力已透支,後來得知小紅等人的死與他有關,刺激太甚,隔日就真的病倒了。

她一連發了幾夜的高燒,之後燒是退了,但連自己每日必去的小廚房也不去了,整個人懶洋洋的,成天躺在床上不肯下床。

小君為此著急不已又勸不動她,這回可真嚇到她了,她不曾見主子這樣過,完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若主子再病懨懨下去,不會舊疾覆發,腦子又出問題了吧?

想了想,她決定送消息去塗府讓老爺與兩位少爺想辦法進宮來瞧瞧,否則主子若出了什麽事,她真擔待不起啊!

而這一頭,聞東方亦是整個月未曾踏出書房。

一瓶金創藥就擱在案上,他不時對著它發呆。

這瓶藥是當日他專程追上要讓她塗抹在手上傷處的,事實上那夜的事他記得一清二楚,他並未真的喝醉,明白他對她做了什麽,他是故意的,也是存心的。

這女人是他唯一想親近的人,他的脆弱、不堪、悲傷、痛苦,他已不怕她看見。而他細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能對她這般坦然的?

是洞房之夜掀開她的紅頭巾,見她一嘴油的吃著豬腱肉的時候?

還是聽見旁人議論他是帶煞災星,她挺身說他是她的丈夫,身為妻子見丈夫吃悶虧,得替他討回公道的時候?

又或者,她不顧危險跑到鳳宮去找小駱子查案,堅信小紅的死與他無關,眾人冤枉了他的那一天?

抑或是,見不得禦膳房苛刻南宮,她每日親自做吃的,想博得他一份滿足的時候開始……

他想,當她見到他母妃的牌位,不僅不擔心會惹禍上身,還毫不遲疑的跪地朝牌位叩首的瞬間也有吧。

她的與眾不同,他看在眼底,第一次對馬鳳芝的安排感到歡喜,馬鳳芝的自以為是反而讓他娶到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子。

那夜,他吻她吻得不可自拔,甚至想就此圓房了,要不是擔心太過孟浪會驚嚇到她,他真會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努力克制住欲望後,他抱著她一夜,裝睡不讓她離開,也在那一夜他徹底明白自己有多喜歡她,並且下定決心要與她好好做夫妻,可小紅那只鞋……

那只鞋粉碎了他剛築起的美夢,那女人永遠都不可能接納他了,她說得沒錯,他是惡魔,一個滿心房都是陰影,滿身子都是醜陋疤痕的人,不是魔鬼是什麽?

他不配愛人,更不配擁有她。

過去就算受盡父皇冷落、兄弟嘲弄,他也不曾像此刻這般失落過,然而現在的他當真是失魂落魄了!

他以為在自己悲慘的人生中有機會得到一點幸運,能擁有可相知相守的女人,原來這只是一場夢、一場空。

“三皇子……”李駱走了進來,見他低頭喝著酒,不安的啟口。

“如何?”他問,聲音幹涸不已。

“三皇子妃還病著,今天同樣沒出寢房。”李駱每日都像這樣來向他報告塗白陽的近況。

聞東方手一松,落了酒杯,酒灑了他一身,可他渾然不覺,徑自發怵。

李駱心急的欲幫他收拾幹凈,他這才回神,手一揮的道:“退下去吧,今天也不用送膳來,別讓任何人來打攪我。”他依舊如此交代。

李路腿一屈跪下了。“都怪奴才,奴才不該多嘴說出那只鞋的主人是小紅……”

說著都要哭了,他若是知道小紅的死與主子有關,說什麽也不會提起的,這下事情鬧到這地步,兩方折磨,他悔不當初。

聞東方擡首,一臉落寞。“罷了,不知者無罪,我並未怪你,大概是我與那女人註定無緣。”

“若無緣你們又怎會做夫妻,是奴才不好,奴才壞事,您懲罰奴才吧!”李駱自己請罪。

他冷笑。“滾出去吧,若要問罪時我自會找你。”

李駱還想說什麽,但終究只能閉上嘴巴安靜的離去。

門口的張嬤嬤看著這情景,老邁的臉龐滿是擔憂,她嘴一抿,轉身朝塗白陽的寢房去了。

塗白陽被打擊到心灰意冷,兩眼發直的瞪著床梁。

她如此的信任一個人,想不到這人就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這不可笑嗎?

更可笑的是,她之前竟對一個殺人兇手心動了,她差點沈迷在他的吻中,深深陷進去,如今恍然夢醒,渾身虛弱至極,動都不想動,只想當作惡夢一場,希望在某次睡醒後就忘了先前的一切。

可偏偏每次一覺醒來,記憶仍深刻,他的話仍在她耳邊盤旋不去,他承認自己是惡魔,殺了許多人,他說這話時那陰狠的笑容,她還餘悸猶存。

她忽然羨慕起真正的塗白陽來,無愛就無恨,沒有想法就不會有傷害,也許腦袋空白才是最幸運的。

她雙手捂住雙眼,仿佛這樣就看不見他殘忍的笑容。

“三皇子妃……”張嬤嬤特意不讓小君通報,悄悄來到寢房內,面帶覆雜神色的望著她。

“你怎麽來了?”她訝然不已,張嬤嬤專司照顧聞東方,這會過來她這,莫非有話要對她說?

“老奴……”張嬤嬤果然欲言又止。

“你如果是為那家夥辯解,大可不必,他已經將話說得清楚明白了,我想沒有什麽誤會的。”張嬤嬤忠心於聞東方,極有可能是來替聞東方說話的,因為這事若傳出去,聞東方鐵定逃脫不了馬鳳芝的責罰,雖然皇子殺幾個宮女、太監不是大事,但經過渲染,他厄星的罪名就更洗不清了。

況且這回說不定連皇子的身份都保不住,直接被眨為庶人,又或者當成妖怪燒死,而這兩個結果都是馬鳳芝極為樂見的。

張嬤嬤臉色一沈。“您真認為三皇子殺人是錯的嗎?”

“殺人還有對的嗎?”她反問張嬤嬤,認為張嬤嬤不辨是非,是愚忠。

“老奴以為您會是全天下最能理解他的人,但顯然老奴老眼昏花錯看人了!”張嬤嬤語氣不太好。

她蹙眉。“張嬤嬤對他忠心沒什麽不對,但盲目到助紂為虐,我不能認同。”

“不,他殺人固然不該,但這些人不死,死的就會是主子自己。”

“你這話什麽意思?”她倏然一驚的問。

“那小紅出言無狀又對老奴動手,確實是惹怒了主子,但真正讓主子決定殺她,是因為她對主子下毒。”

塗白陽本來躺著,聞言瞬間彈坐起來,一臉吃驚。“你說小紅對他下毒?!”

“沒錯,您在書房床下誤穿走的那只鞋,就是小紅對主子的床灑毒藥,想讓主子在睡夢中沾毒死去,動手時教主子撞見,倉皇逃走之際不慎落下的,主子追她到鳳宮,之後她如何死的,相信您已聽說了。”

她白了臉。“我是聽說了,小紅是被嚇死的……”

張嬤嬤苦笑。“是被嚇死的沒錯,誰見到主子真正發怒的模樣不害怕,她當是承受不了主子的怒氣,不慎落水溺斃的。”

她深吸一口氣,沒想到這事案外有案!

“照你這麽說,他是為了自保才殺小紅的,那麽其他人的死難道也是同樣的理由?”她驚愕的問。

“是,都是如此。”張嬤嬤憤然不已。“自妍貴妃被燒死,他太子之位被奪後,這十九年來敵人沒有一刻放過他,只要有機會就想要他死,謀殺、刺殺、暗殺,這些事暗地裏不斷發生,他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

她屏住呼吸,這是事情真相?“那敵人指的可是皇後?那些人是她派來的殺手?”

“不只皇後,還有其他皇子,每個不想他再重登太子之位的人都想置他於死地,而最可恨的是這些人害不死他便造謠說他不祥,說死的宮女、太監是教他煞死的,導致他名聲更壞,皇上更不喜歡接近三皇子,徹底將他冷落在南宮。”說到此,張嬤嬤忍不住掉下淚來,對自己主子的委屈萬般不舍。

她怔然,原來馬鳳芝根本就知曉小紅是怎麽死的,只是不想將事情鬧大牽扯出她想毒殺聞東方的事,才讓小紅的死以投水尋死做結案。然而她對此仍心有不甘,因而放出消息說小紅的死是聞東方害的,讓他繼續背負厄星罪名,如此大家就永遠不會接納他了……

此刻再深一層的思索起所有事,聞東方自五歲開始便受盡欺侮,雖跟其他皇子一起讀書,但他的吃穿用度都被克扣,且眾人皆認定他是厄星,此生絕翻不了身,但凡主子有勢的奴才,尤其是皇後跟太子身邊的人都敢踩到他頭上去,而身邊伺候的人常不把聞東方當回事,雖有個忠心的張嬤嬤在身邊照看,可總有顧不到的時候,兒時餓個幾頓算正常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他變得寡言冷漠,喜怒不形於色,甚至無情到有些殘忍也是正常的,而他也明白,說他會禍及他人的流言雖然惡毒,但這反倒讓平日欺負他的宮女、太監們不敢接近他,因此才會將計就計令南宮上下的人都懼怕他。

而他殺人確實如張嬤嬤所言,他不殺他們,他們會殺他!

“沒經過三皇子同意,老奴本不——您說出道些事的,但老奴不忍見三皇子因失去您而消沈,老奴看得出來您是他這二十四年來唯一心動的女子啊!”張嬤嬤語重心長的說。

她廚異。“他……對我動心?”

“是的,老奴不否認主子心機深沈,那是因為缺少感情,所以內心孤獨,長期以來除了照顧他二十多年的老奴外,他無法相信任何人,然而自從您出現後,他已將您當成自己人了,所以他才肯收幫助過您的小駱子在身邊、吃您做的飯菜、連夜為您出宮打獵找食材,這些,您都沒感受到嗎?

“而他也只有對自己人才會展露出真性情,因此他只會當眾對您一個人發脾氣而已,每次見到這情景老奴都會感到開心,這表示他對您敞開心胸了,這可是老奴盼了好多年的事啊!”張嬤嬤驀然握住她的手。

“三皇子妃,請再給三皇子一次機會,老奴相信您對他也是有感覺的,要不,您不會為他做那麽多事,您們是夫妻,夫妻總要一條心啊!”張嬤嬤苦勸。

乍聽這麽多事,塗白陽一時間還消化不了,不知怎麽面對,尤其對聞東方喜歡她一事不知該做何反應,所以只能楞楞的看著憂急的張嬤嬤,無法說話。

張嬤嬤得不到她的話,愁得嘆氣。“您真無法接受三皇子嗎?”

“我……”她還是不知該怎麽說好。

“三皇子妃,老爺與兩位少爺來探望您了。”這時,小君領著三個人進來。

“爹!”塗白陽一見父兄,多日來積壓的情緒立刻爆發開來,兩行熱淚不由分說立即滑下。

塗亞安愛女心切,馬上急得上前將人抱住。“這……這是怎麽了?進宮前還好端端的,怎麽才幾日就瘦成這副德性?”他急問。

塗家老大塗達老粗一個,見她哭,抓頭跳腳的問:“是真病了,還是誰欺負了你?”

老二塗興就鎮定多了,見寢房裏還有張嬤嬤在,而且她臉色不佳,眼眶還有淚痕,在搞不清楚狀況的前提下不好多說什麽,便主動朝張嬤嬤道:“咱們聽聞三皇子妃病重特來探望,敢問三皇子在何處?咱們既有機會進宮,也想與他見上一面,問候一番。”

“問候什麽!定是他欺負咱們妹子的,這人可惡至——”塗達話還沒說完已遭塗興白眼,讓他稍安勿躁。塗達向來聽弟弟的,當下嘴一抿,不再廢話閃一邊去了。

塗興這才又看向張嬤嬤。“麻煩這位嬤嬤去請三皇子過來如何?”他客氣的說。

張嬤嬤當然曉得他們將塗白陽的病怪罪到聞東方身上,這也是事實,她無話可說,便點頭道:“好,老奴這就去請三皇子過來。”說完便離去了。

這一走,寢裏就只剩塗家人了,能放心好好的說話。

“爹以及兩位哥哥,你們怎能進得宮來?”塗白陽驚喜的擦幹眼淚問。

外臣要進內宮不容易,得經過馬鳳芝同意,而馬鳳芝對南宮的管理向來嚴苛,應該不會輕易放行才是。

塗亞安嘆口氣後說:“咱們是以你重病為由奏請入宮探視的,原先被駁回,但經查你確實病了一個月,至今仍躺在床上,皇後娘娘這才同意讓咱們進宮。”

她點頭,明白馬鳳芝為何肯放行了,是怕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不讓塗家人進宮探視女兒會落人口實,外人道皇後不近人情,因此才讓父兄來這趟的。

但不管怎麽樣,能見到家人就讓她眼眶又紅了。

換了人生後,她早與這家人培養出真感情來,見到他們有委屈哪還能忍。“怎麽,三皇子真的欺負你了?”塗達怒問。

她點頭又搖頭,卻一句話也沒說。

這讓塗達瞧得更心急。“我說陽兒,你倒把話說清楚,你這樣咱們哪能明白,你這病是給三皇子氣的嗎?”

她抿唇想著該怎麽說目前的覆雜狀況以及自己的心情才好,哪知一旁的小君已耐不住的開口了。

“其實就是與三皇子有關,事情是這樣的……”

塗白陽阻止不了快嘴的小君,只好任小君一件不落的將自己進宮後發生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訴塗家三個男人,包括聞東方殺了許多人的事。

塗家三個男人聽完後沈默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聞東方會是殺人兇手。

“其實,剛才張嬤嬤來告訴我,他殺的都是要謀害他的人,他也是不得已才殺人的。”塗白陽忍不住替聞東方解釋,不希望父兄真認定他是殺人魔。

幾個人還是嚴肅了起來。“我早說陽兒不該嫁給三皇子的,那時裝病不夠,應該裝死,這樣陽兒就可以逃過一劫了。”塗達說。

“就是,當初若是咬牙抗旨拒婚又如何?大不了讓皇上罷了我的官,免了我的職,砍我的頭也成,而今是悔不當初了。”塗亞安惱恨。

“你們這會說這些都已於事無補,陽兒嫁都嫁了,還怎麽後悔。”塗興嘆氣。

“不如讓陽兒逃出宮去,若再繼續在南宮待下去,難保三皇子哪天看她不順眼,連她也殺了!”塗達說。

塗亞安一驚。“有道理,萬一那人發狂對陽兒下毒手……不成,陽兒,你這會就跟爹走,咱們闖出宮去!”塗亞安當真拉她的手要離開了。

“爹,我不能走。”她抽回手。

“怎不能走呢?”塗達問。

“我……我不能連累塗家。”她說。

“咱們沒關系的,咱們塗家人不怕死。”塗達拍胸膛說,為了這唯一的妹妹,要他做什麽都成。

一旁的小君聽了都拿出手帕擦眼淚了,自己通知老爺與少爺們是對的,只有他們會真心無悔的救小姐。

塗白陽感動不已,塗家人對她真是有情有義到沒話說的地步,可是……她當真願意走?

“陽兒,性命交關,你還猶豫什麽?”塗亞安急問。

“我……”

“三皇子妃,您不會是愛上三皇子了,所以舍不得離開?”小君突然冒出驚人之語。

見妹妹立刻漲紅了臉,塗興見狀挑眉。“看來小君說對了,陽兒,你愛上不該愛的人了。”他不甚認同的搖頭。

她臉龐更紅,像是要燒起來了。“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她想解釋卻又說不清楚。

“我只問你,對於他厄星的傳聞你信不信?”

“我不信的。”她當然搖頭。

“殺人的事你也能諒解?”

“這點……我無法諒解……但,能理解。”她思考後說,殺人不對,但這是自衛殺人,在現代的法律上也得從輕量刑。

塗興笑了。“不能諒解但能理解?好吧,為兄的了解你的意思了。”

他笑得極為暧昧,顯然對她的話有自己的詮釋,這讓塗白曝尷尬不已。

“外面的人若是三皇子,這塗家人私下說的話您聽夠了就進來吧,有話大家當面說清楚。”塗興突然朝外揚高音調說道。

塗白陽聞言立刻錯愕的往門口望去,此時門板緩緩的被推開,聞東方就站在門前,她眼睛瞪大,這麽說來,大家方才的話豈不全入了他的耳……

“二哥,你早知他在門外為何不對我說?!”她立刻回頭惱問塗興,氣他還拐她說出這麽多話。

塗興微笑。“他若出現,你會說實?!”他問她。

“你——”

“告訴你吧,這次咱們進宮不是皇後娘娘同意的,是太後下的旨,三皇子去求太後讓塗家人進宮探病,而三皇子從頭到尾都在門外。”塗興說出實情。

她愕然看向塗家三人。“你們……一起設計我?”她沈下臉來,原以為塗家人不會欺騙她,這是怎麽回事?

三人表情皆有些不好意思。“咱們這也是好奇……”塗達搔頭說,就怕真惹怒了寶貝妹妹。

“好奇什麽?”

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聞東方,等著他解圍。

聞東方朝塗白陽緩步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後,註視著她,“我只是想聽真心話,想明白你的心意。”他說。

原來這就是他們好奇的事。感覺被眾人騙,塗白陽也頗不爽的,遂仰起下巴瞪著聞東方。“若我的心意是想離開呢?”

他神情一黯。“我不會攔。”

她俏臉拉下。“好,爹,哥哥們,咱們走!”這回她真下床套上鞋往外走了。

塗家幾個男人看了臉色發青的聞東方一眼後,趕緊跟上去。

“我說陽兒,你真下定決心了?”塗達在後頭問。

“沒錯,下定決心了。”

“不後悔?”

“不後悔。”

“有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

“我嫁的不是雞也不是狗,是只會說謊的家夥。”

“說……說謊?”這又是哪來的話?

她氣呼呼的停下腳步,忽然回頭大喊道:“小駱子,你說是只要三皇子同意,我就能出宮嗎?”

李駱站在聞東方後頭,聽見這話,臉色一僵。“您是受皇上指婚進宮的,就算要離宮也要皇上同意才行……”

“那這家夥不是騙子是什麽?!”她伸長手指著聞東方。

聞東方原本陰郁的表情轉為陰險,沈沈一笑。“塗家的女兒果然不笨,馬上就能看穿。”他確實不可能放她走,方才說的是違心假話。

她鼓起臉頰走回他面前。“你想怎麽樣?”她怒問。

“是你想怎麽樣?”他溫然反問。

她咬牙,恨不得雙眼能瞪穿他,最好將他瞪成碎片。

“哼!我走是不能走的,但要我對你做的事就這麽算了,這也不成。”

“這人都殺了,難道讓三皇子以死償命?”塗興笑問。

她惱怒瞪向吃裏扒外的哥哥。“以死償命不必,但我要求不得再犯。”她說出條件。

“但萬一又有人威脅到他的性命,那也得由人?”塗興再問。

“當然不能由人,但相信不是只有殺人才是唯一處置的辦法。”她凝重嚴肅的說。

“好,我答應你,再不輕易殺人。”聞東方說。

見他不多猶豫便點頭了,塗白陽怒意減去不少。“除此之外,我還有個要求。”她睨了他一眼,咬唇說道,“以後不許陰陽怪氣,一下對我愛理不踩,一下又對我發脾氣,我是你的妻子,也有人權尊嚴的。”

聽她說完這話,塗家男人全噗哧笑出來了,這是在撒嬌嗎?

她立刻瞪眼橫掃過這三個不長眼的親人,三人馬上止笑,吞了吞口水。

由長輩塗亞安代表開口道:“三皇子,咱們是真想帶走女兒的,但眼看是困難重重,這點咱們也很無奈,您與陽兒既成夫妻,塗家就盼您能善待塗家女兒。”

塗興的一只手也搭在聞東方肩上。“我瞧得出您不是甘願受制於人之輩,所以處事手段是陰狠了些,咱們能理解,為了生存這也是非常手段。可是對咱們妹子,您可不能下狠手,咱們塗家雖無財無勢,但大哥有一點說對了,塗家人不怕死,為了陽兒還是敢豁出去的。”言下之意就是聞東方真欺負塗白陽,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聞東方點頭。“你們放心,陽兒是我的妻子,我會認真善待。另外,我既是塗家女婿便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將來絕不會讓陽兒如現在這般繼續吃苦的。”

他這番話讓塗白陽訝然,本以為他志氣不宣,甘心沈潛,原來他並未放棄自己、放棄前程,他還有抱負,還想再拚!

她驀然紅了眼眶,很高興得知他目前只是暗藏鋒芒,韜光養晦,其實心中仍有志氣。

塗興瞧她歡喜的樣子,輕咳兩聲,朝塗亞安使了眼色,又推了推塗達道:“我瞧陽兒病情好多了,這裏也沒咱們的事了,咱們回去吧。”

塗亞安與塗達會意,識相的出去了,可小君像是看熱鬧看上癮了,呆呆的留下想看後續發展,還是被塗興一瞪才馬上知趣的趕緊退出去了。

李駱本就是機靈人,不用多說,早識相的離開了。

待所有礙眼的人都走光後,聞東方笑容滿面的問塗白陽,“你留下來,是因為喜歡我嗎?”

她臉頰發燙,抓抓脖子別過臉去。“不是,是因為走不了。”她口是心非的回答。

“那麽,你原諒我是因為喜歡我嗎?”他再問。

“不是,是你答應我不再殺人,所以原諒。”她又搖頭否定。

“那你定是知曉我喜歡你,你才喜歡我了。”他篤定說。

“當然不是,我是因為……什麽?你剛說了什麽?!”她這才聽明白他的話,吃驚的再問一次。

他笑得春風宜人。“你難道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才喜歡我的嗎?莫非,是你先喜歡我,才教我喜歡上你的?”

她用力眨眼吸氣,外加用力掏耳朵。天哪!她沒聽錯,這鎵夥竟也有輕浮的一面,還懂“調情”了,更知道怎麽讓她——氣死!

“我哪裏喜歡你了,我因為你都病了一個月下不了床,恨不得將你——”他猛地吻上她,溫柔的,多情的,有別於妍貴妃忌日的那個晚上,那晚的吻是蠻橫的,今日的吻是乞求,是乞愛,是訴情。

她身子一震,眼睛睜得極大,一會後又慢慢閉上了。她享受這個吻,也能好好回應了,之前那個不算,這才算是她的初吻嘛,她陶醉得都忘了剛才自己在氣什麽。

如果能夠,她真不想結束,到底如何才能天長地久的吻下去呢?

然而再怎麽留戀,四片唇還是得分開,否則這麽難分難舍的吻下去,兩人還能呼吸嗎?

這吻結束後,塗白陽意猶未盡地盯著聞東方,而他則是輕笑的望著她,眼中的濃情還未散去。

“你方才錯聽重點了,我強調的不是你喜歡我,而是我喜歡你。陽兒,我很高興我的妻子是你。”他由衷的告訴她。

她逐漸由迷醉中醒來,等聽懂他的話後立刻綻放出歡喜至極的笑靨。

她是喜歡他的,才會在得知他殺了人後無法接受,當這個心結解開後,又親口聽他說滿意她做他的妻子,這比在二十一世紀中樂透還教人開心!

“我、我也樂意你做我的丈夫,我對你、對你……其實……也是、也是……”後面的話她害羞說不出口,但何必說出口,他已經都明白。

他捧住她的臉頰,兩人四目交接彼此凝視,這回不必多說四目,兩人都很有默契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這日,他們真正成為夫妻了。

而她也終於見到他身上怵目驚心的火紋痕跡,那由前胸一直延續到後背的大片傷痕十分可怖,能從這樣的傷勢中活下來,她能想象當年他遭受了多巨大的痛苦與折磨。塗白陽親吻著他的傷痕,不舍與心痛的淚水全滴落在他扭曲的傷口上。

她的每滴淚水都像是熱油一樣燙進他心底,聞東方輕柔的吻去她的淚珠,感激她沒有在見到他醜陋的一面時驚懼退縮。

在此之前,他曾經想象過也害怕過她嫌棄的眼神,但她沒教他失望,她不僅不畏流言蜚語,不在乎他前途荊棘,還無懼他的醜陋傷痕,這樣的女人怎能不是獨一無二呢?

她讓他封閉已久的心房吹起溫暖的風,伴隨著她疼惜的淚水,擊碎了他幽暗生苔的高高心墻,驅走了所有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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